导读:这是一段六十年前的往事,但回忆起来,依旧鲜明如初。它与我的初恋密切相关,而初恋是永远不会褪色的。 我终于走到了树林的尽头,然而,那里并没有路 屠格涅夫《猎人笔记》之
“你们女人喝牛奶,我们男人喝伏特加。”
谢苗爷爷发出命令,然后看看我,又加了一句:“喏,就是叫你爸爸苏醒那种酒,要尝尝吗?”
“不不不……你说过,那是男人的酒。我和薇拉奶奶喝这个。”
我端起牛奶杯,嗬,杯好大好重。
午饭边吃边喝边谈,气氛热烈,好像聚在这儿会餐的,并不是只有我们爷孙两代四个人,竟像是有许许多多亲人朋友相聚在一起。
“谢苗爷爷,有件事,想问你。”
“说吧,年轻人,你们应该知道的多些。”
“那天爸爸江中遇险,怎么你就恰好有一条那么长,又那么结实的亚麻索带呢?”
“哦——这个。孩子,你听说过一句话吗?”没等我应声,他又接下去说,“哥萨克身上三件宝,酒壶、索带和马刀。”
“是吗?太有趣了,给我说说……”
“姑娘你愿听,就讲给你。不过,事先说好,听了别害怕。马刀当然是打仗的武器。哥萨克生来就爱打仗。我们并不是一定为着什么人什么事去打仗,谁需要我们,我们就为谁打。打仗需要勇敢,小酒壶能让我们一无所惧。至于索带……”
说到这儿,谢苗爷爷顿了顿,看了看薇拉奶奶。
薇拉奶奶笑笑,说:“怕什么,都是自己孩子,把你们那些丑事都说出来吧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也算不上什么丑事,风俗,风俗呗。你们不知道,哥萨克打仗,不领军饷,也没人供应粮草。给谁打仗,只要他们允许我们攻占一个地方,随意各取所需就行。而哥萨克除了座下的战马,没有其他车辆,所以每个哥萨克必须有一条长长的索带,用它来捆扎战利品。什么牛羊啊,面包、面粉,甚至成袋小麦啊,干鱼、干肉、干肠,一切一切,全用这索带缠了又缠,放在马背上……”
“嗨,嗨,嗨,老头子,别净拣好听的说,说说那些叫人听了脸红的。”
“哦,我不会把最重要的,就着伏特加咽在肚里的。” “那就说吧。” “有时,哪个哥萨克爱上了哪个姑娘,也会用这索带捆了,横在马上驮回来。”
“是吗?!”我和木木几乎同时叫起来,很显然,木木也从没听见过这事。
“你们不知道,薇拉,她就是我用这条索带捆了来的。”
“天啊——”
我惊呼起来,把眼光盯在薇拉奶奶身上。
“看看,害怕了吧?晚上还敢睡在这小屋里吗?不过,相信谢苗爷爷,我从没干过什么坏事。薇拉呀,她是我用一整袋面粉换来的……”
谢苗爷爷喝下半杯伏特加,脸上泛红,讲起了对他也算是尘封多年的往事……
想起来,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
那时候,俄国正在打内战。我随哥萨克部落加入了高尔察克阵线。那时我才刚刚十八岁。打了一年仗,退进了中国。许多人靠着变卖战时劫掠的财物成了富人,我因为没有打劫来的财物,只好过穷日子。
看到别人都找了老婆,我也着急。
可当时哈尔滨俄国人男多女少,穷人更没人愿嫁。
我听说,当时俄国滨海边疆一带,有个远东共和国,名义上不归属莫斯科苏维埃政权,管得很松。当时俄国内地清算资本家,镇压地主富农,不少被打死的贵族的家眷逃到了远东,你们也许知道,沙皇尼古拉二世一家,不就是被押解到远东了嘛。这些逃亡的贵族眷属,大多住在符拉迪沃斯托克。
也就是在那时,可怕的大饥荒席卷全俄国,远东也不例外。逃难的贵族家眷不得不卖儿卖女,以求活命。
我决心到那里碰碰运气。
就在远东饥荒最严重的那个冬天,我骑上马,驮了一袋面粉,偷越国境线,来到符拉迪沃斯托克。
在一幢废弃的城郊别墅里,我遇见了薇拉一家。她的父亲,是有名的贵族庄园主,已经被枪决,只有母亲、薇拉和她的三个弟弟在一起,都已经饿得奄奄一息。
薇拉那时只有十五岁,长得又瘦又小,只是那双眼睛很迷人。
我向薇拉的母亲说出了来意,她点头答应了。
我把面粉放在地下,拉起薇拉的手,想带她出屋。
想不到的是,看起来那么弱小的女孩子,一下挣脱我的手,跑到妈妈身边,扑到妈妈怀里,哭着尖叫:“妈妈,我要和你们在一起,死也要死在一起……”
我心酸眼涩,走到近前,劝她:“姑娘,跟我走,哈尔滨能吃到面包。”
谁想她指着我大叫:“强盗,强盗,趁火打劫的强盗!”
我看了看她的妈妈,如果她也想让薇拉留下,我就放弃了。
可是她的妈妈哭着说:“孩子,跟他走吧,有这袋面粉,你三个弟弟就能活命啦。’
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,我就不再管薇拉如何挣扎,抄起那条索带,在她身上绕了几十圈,然后弯腰扛起她,走出门外,将她脸朝下,横放在马背上,自己也飞身上马,,庄国境线方向飞跑起来……
“谢苗爷爷,你那么忍心吗?叫人家生离死别……”
我含着泪,打断谢苗爷爷的讲述。
“孩子,不是你谢苗爷爷心狠,都是命运啊,谁也没办法抗拒。”
“大冬天,那么冷,你捆着薇拉奶奶走那么远的路,不会把她冻坏吗?”
木木不解地问。
薇拉奶奶接过了话头,说:“要说呢,我这老头子算是个有心人。他捆我离开那栋别墅,进了树林,就把我松开,裹在自己的哥萨克大衣里,用自己的体温焐暖我,我这才没被冻僵。其实,你谢苗爷爷那时是救了我。要是不离开那里,早就饿死了。我走后,多次托去远东的人,打听家人的下落,一直没有任何消息。愿上帝保佑他们……”
这时,木木突然问了一句奇怪的话。
“谢苗爷爷,你来回穿越国境线,没遇到什么麻烦吗?”
“没有。在滨海区,两国只有乌苏里江相隔,乌苏里江上游叫松阿察河,河面不宽,冬天里很容易越过。”
“都是几十年前啦,说这个没有用喽。孩子们,别忘了吃东西。”
我还沉浸在谢苗爷爷讲述的往事中,忍不住又问,“薇拉奶奶,那后来你是怎么爱上谢苗爷爷的呢?”
“孩子,爱情呀,并不归你自己做主,它是上帝的赏赐。说到底,爱情不过就是两个人风风雨雨,同甘共苦,积累下来的那份相互信赖,相互体贴……我来到哈尔滨,年纪还很小,谢苗一直把我当作亲妹妹,照拂我,关心我。为了能给我一个安定的生活,他卖掉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,就是那匹随他出生入死的哥萨克战马,还有马刀、马刺,从斯拉夫村,搬到这菅草岭,办起了牧场。我十八岁时,成了他的妻子。几十年,牧场就是我们的家,也就是我们的世界。除了礼拜日到尼古拉教堂做礼拜,我几乎从不进城。因为有了谢苗的爱,我的世界就完全充实了。你说,孩子,我怎么会不爱他呢?”
我被这段表白震惊了,我所读到的一切,听到的一切,爱都是一种追求,一种自我主张,从没想到爱情会是这样。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与木木的爱情,忽然间觉得木木对我的爱,很像薇拉奶奶说的那样——恒定,持久,不为一时波折所动,也不抱有任何目标,只是尽一切能力,照拂,关心,爱护。爱,是多么奇妙啊…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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